2024年6月16日 星期日

印象全真

印象全真

◎ 曾正忠

依稀是少年時,偶入桂花林徑,
那時花香迎面,覺而前世迷戀;
竟爾一朝成真,夢倏忽然便老,
人生六坎如煙,鬢霜凍逐澀顏。
~依稀少年

※  ※  ※

走進(舊時)全真,彷彿聽到夢駝鈴聲在沙漠間低迴(註1),那是記憶長廊在夢中的一頁頁掀啟,有影幕、有聲量,有陌生、有熟悉,有快樂、也有考逆、有飄搖風雨,但最後也能風波律定,成就逍遙德功。就這樣交織也並列著。

其中我們掌舵大家長的周新發前人、睿智慈悲的陳德陽前人、炯炯丰采的陳茫前人、勇往無懼的王盡老點傳師,以及各位點傳師、壇主、菩薩們,成道前的身影。有些後學道不出名姓的大德、前賢也俱在其中。伴隨他們一身傳奇的德業,永遠載入一貫道的史冊,化為琴韻風聲、彩蝶飛舞與甘霖大虹。 

許多懷抱修辦志向的身影在這裡成長、盛放、杳化,而芳香一樣逸入道院宇空,凝淡而不淡。是的,或許不再聽到他們的風雲之志及高歌,卻迴響成了更多年輕人生命的目標與追隨。陪伴著樓梯草徑間的暖煦和光,巍峨神殿的肅穆靜謐,以及氤氳香煙中的莊嚴佛尊,交織出繁華冷眼紅塵中,一塹心靈的最後淨土。

※  ※  ※

心 發為愿 點成香
是隨愿而上 一入天聽
或輾轉泥香 再逐紅塵
諸神默默

※  ※  ※

旋梯而下,大廚專志入燴,讓人清嚼有味,餘韻菜香飄榭滿堂。而課堂上,從來餘磬不絕的,便是義辭道音。循上頂樓,禪意的園池造景,香蓋翠綠裡的亭閣。這方道所,四十年來,從來是接壤紅塵的修辦勝地。

※  ※  ※

卜夢一局吧!或者是民國81年(1992)的某天!後學從彰化坐車到三重,再從三重站轉公車經新莊、丹鳳、迴龍,一路來到全真附近的公車亭下車;然後彎沿山徑尋階而下,便來到目的地所在的全真道院。這時,一位擦身而過的前賢,突然開口問我:「要去附近的公車站,這道路究竟怎麼走?」

我尋思平常道親應都是一伙人從原程出發,或中間也有接載。這位或許就是今天掉單的孤鳥吧!而我這是首次隻身一個人,游來龜山全真的探路之旅,就剛好從那端走下,到這頭立刻就幻變成,能指路的老馬。不禁覺得這場古怪的殊遇也算因緣吧!

於是好整以暇,指著道院右側「巍峨」的山壁:「老人家只要沿著這條山路蜿蜒向上,尋香而獲,不出幾百公尺即可如願到達。加油喔!您一定可以辦到的!」不料她回目似略有不快。哇喳!我是不是有把她的年齡看多了些!

然後我想起有一次,開車從台北回彰化,後來繞到後龍辦些事,那時已是黃昏天暗之際,看到前面有個人踽踽行走,便停下車來打探路:「先生,您好!請問要回南部的路,要怎麼走?」聲音回答:「一直往前」。

「謝謝!」於是我就一路往前開了。約莫半小時過去,我開始察覺路頭不對勁,一直到看見路旁指標,果然開錯方向了,再這樣一路向北,又將回到台北了……

這時,同車的小姨子酣蟲已過,這才嘟噥地說:「你不覺得,你剛剛問路的那個人,是個女生!」

兩事雖是後學的聯想,但也藉此反省自己:十五條佛規中有「謹言慎行」,日常行事中也當注意。

※  ※  ※

回頭,再提起那一段回全真道院參的課程,正是瑞周全真單位剛設立的一班講師訓練班,那是陳茫前人為培養新苗講師,特意安排籌劃的特訓課程,因此還延攬了專業師資來幫帶這一班的課。 

那是李叔臻老師。被聘來對班上學員實施加強訓練的。說來這期的班課,也是後學來瑞周全真單位學習的、唯一完整學期的班課。印象中李老師真不是普通的專業,她對學員演講題綱要如何擬定、台風要求,以及演講口音如何抑揚頓挫,還有台上台下應有的禮儀規範、走路姿態及身段要求,甚至國際場合的正式服裝該如何穿著等等,都有一套專業素養的要求。例如:在她的教例下,我們才知道以前我們穿西裝,會率直地把西裝紐扣都扣上算是很聳的(倯,台語,意指土氣、過時、沒見過世面的),正式場合裡,男士西裝的第二顆紐扣,是從來不扣的……

除此,她也指導我們班舉辦正式的辯論賽程。記得第一場辯論賽的題目便是:「『我為人人』先呢?或『人人為我』先?」在那一次,我恰巧分配到正方的主辯。然後,我們正、反雙方依主辯、第一副辯、第二副辯交叉輪流上場攻防;然後再進行雙方交互答問,最後兩邊派出最強棒的結辯,爭取最後勝利。

還記得那場辯論過程中,可謂戰況激烈、火光四射,雙方毫不給對方留情面,都想為己隊爭取勝利的榮耀。我本以為我們這廂提出的主論觀點理直氣壯、無有瑕隙可攻。怎料反方也非泛泛,他們的助辯、結辯都是來勢洶洶的佼佼者,提出的詰問也都能引發反思,可謂犀利鋒銳,令人有點難以招架。

不料最後的結局出人意料,老師在評論中提出的觀察點是:「正方、反方其實都只在正方的半場裡投籃,反方沒有察覺自己一直被鎖死在五指山下,等於丟失了反方的主觀點和立場……。」

最後我們兩隊都認知到辯論賽的方式,其實沒有很適用在道場上。因為那就像律師接單一樣,一旦有了主子,就會為主子縱才力辯,這時是非對錯可能就拋在腦後了。而道場其實更需要的是協調、接納,與更多的同理心,大家運用團結、互助去突破更多的修辦關卡,拯世度人才更是我們的終極目標。

那段時間在李老師的用心帶領下,我覺得每堂課都有滿滿的收穫跟啟示。並且,我們也每堂課都交作業;期末時,全班已把「《大學》章句」接譯完成。

說來,全真道院就是中部光輝道院的母源。在更早時期,我記得應該是我二十幾歲時,每年都會和父親,以及彰化道親、同修一起到全真,那是每次為期一週的輪廚。那時道親們挺酷也挺厲害的,往往一次開完菜單就到果菜批發市場,買足一整週需用的菜色;然後兩部九人座客貨車疊得滿滿的菜,再跟其他私家轎車會合,全體浩浩蕩蕩北上,進駐到桃園龜山全真道院的廚房。

除此之外,也常委託蘆洲的親家──李錢男前賢一家,那更是整車載,載得滿滿新鮮菜色的接援補充。親家公在蘆洲剛巧是經營販售菜料的本業,因此他補來的菜總是又多又新鮮,並且堅持為善最樂的精神,出人、出工、出料,卻分毫不收,一律都是贊助行功。由此可以窺見道親們的良善,只有對道場的虔誠奉獻,從來都是不求回報的……。

而我們全真道院的大家長周新發前人,除了有前人輩的慈悲風範,於我感覺,他更像個將軍,那是在威儀外表下,內在敦厚寬容的將軍。有件真實軼史是這樣的:後學訂婚那日,周前人也慈悲前來為我們祝賀,及至禮成後合拍紀念照,我們敦請周前人坐前,新人分側後站即是;卻怎麼也拗不過周前人的「規定要求」:今天新人最大。最後硬是讓新人坐前。我們竟也大喇喇,合拍下那張──前人讓座給後學的尷尬合影。

至於說周前人的身影像將軍,那是因為一段似曾相識的感覺。時間是我民國75年(1986)服役時,擔任軍醫組參謀(野戰醫勤官),所服役的軍團部中的汪司令;我感覺他們兩人在體裁、涵養,以及寬待下屬這事,非常相肖。

當時在軍官團,因為就只有我一個人吃素。有一回中午用餐,汪司令突然起身過來巡視。恰巧瞥見我是一個人躲在角落單獨用餐的,那時吃的配的就是兩罐醬料、麵筋還有花生。當下他就把本部連負責伙房的士官長傳喚過來,並且責成他從隔天開始,凡是團裡伙房要下葷菜之前,就先幫這位少尉把素菜留一份下來……。雖然龜毛的我最後對士官長懇切再辭,但這事,我刻念心上。

最後我要特別提一下,從小我看到的陳茫前人、王盡老點傳師,是如何地對後學父親關愛叨叨……,後學的父親、母親是在台中大肚國小陳永珍校長(註2)的撮合下訂下婚約。父親在婚前,親口對母親允諾,結婚後願意修道跟清口。但他實在太喜歡吃肉了,於是趁著婚前,每天晚上跑到大道公夜市,想把酷愛吃的滷肉飯,能吃下幾碗就先吃下幾碗,因為婚後就必須履行「江湖承諾」了,於是……

待到結婚後,雖依照約定清口,卻還未能認理真修,於是在自家的鐵工廠裡,每逢前輩來到又要開始「苦口婆心」,總能看到父親跑在前頭,讓陳前人追著跑。有幾次避之不及,就在工廠的沖床機座與原鐵材、廢料間,穿梭追逐。那時童稚年幼的我們,只能在心裡頭無比納悶:「不是說捉迷藏危險,尤其不能在工廠裡裏玩鬧嗎?怎麼這班大人玩了起來,比我們小孩玩得更凶……」

父親在前人輩的苦心成全之下,終能發心發愿修辦,投入道務不遺餘力。而這段潛入心中的深奧台詞,在生命歲月的追逐累積後,終於我也懂了。前人的風範與德業,在父親厚積薄發的領悟中,歸納出真正的意義;是以不論點傳師、壇主、講師,或先前的前賢、將來的後進,都願一步一腳印,緊緊跟隨前人輩前進,因為那份源之於道的風華,就是 上天老母對佛子源源不絕的愛。

感恩!掌舵的各位前人、先輩,在此謹對您們致上無盡感謝與永恆祝愿。我們會追隨您的精神,在有朝一日,讓娑婆世界成為真正的蓮花邦!  

註1:駝鈴是掛在駱駝身上,為了避免在風沙大的北方,駱駝走失所設計的。在茫茫風沙吹起的北大漠,陣陣的駝鈴聲帶有孤寂的美,因而駝鈴一方面有指標引路的意思,另一方面則有故鄉的標記。

註2:大肚國小陳永珍校長蒙 上天老母敕封「瑞德大仙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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